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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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院文脈】致敬阿老先生
2020.06.24

紀念阿老同志百年誕辰

永遠微笑的阿老

李燕

早在少年時代,我就知道阿老同志的名字,因為報刊上登載的舞蹈速寫多半是他的作品,非常生動,廣受讀者歡迎。然而第一次見到他,卻是在那樣一個特殊的年代,因為一項特殊的任務。當時(1972年)正值文革浩劫,文藝界的不少書畫家都受到了迫害,周恩來總理為了保護他們,成立了一個繪畫小組,組織部分老畫家和有成就的中年畫家為中國的涉外機構、駐外使領館和首都的賓館、飯店進行藝術創作。在周總理安排的良好環境中,大家充分發揮各自的專長,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作品,義務奉獻給國家。凡是能夠應邀參與這項工作的書畫家與美術設計家們,都倍感榮幸。

那時,阿老同志也恢復了專業領導職務,負責外交部服務局賓館畫的召集和組織工作。有一段時間,家父李苦禪即在阿老的領導下,在東城外交部街的外交部服務局作畫。家父向阿老提出一個請求:“希望把兒子李燕調回北京,協助我工作。”阿老立刻表示同意,簽署了一份借調公函,蓋上外交部服務局的公章發往宣化,我隨即從宣化農場調回北京。初見阿老,我感覺他不像名人,更不像領導,待人平等,和藹可親,尤其對家父照顧有加。阿老怕家父太累,總操著一口廣東味的普通話說:“休息一下再畫吧!”

沒過多久,一項緊急任務下達:為了給時任日本首相田中角榮來華議定恢復中日邦交做準備工作,他的先行官橋本龍太郎即將下榻北京民族宮。為此,李可染先生在迎門的大屏風上作橫幅桂林山水,家父負責作門廳兩側的一丈大畫《荷塘圖》與《竹石鵪鶉圖》。只見家父鋪丈二宣紙于地,著襪履紙,彎腰作畫,連中午也不休息,僅用一日就完成了一幅。阿老同志和其他畫家都圍觀欣賞,贊嘆不已。阿老多次勸家父歇一會兒再畫,可家父說:“大寫意須一氣呵成才能貫氣,才能有氣勢。”待完成,阿老對我說:“讓苦禪先生歇兩天再來吧!” 家父斷言拒絕:“不行,明天還得來,早完成任務早掛上,周總理一定會看到的。”當時家父已年逾七旬,用兩天時間就圓滿完成了任務,阿老帶頭和大家一起為他鼓掌。那日情景歷歷在目,猶似昨日!

在此期間,阿老同志對我說:“你不僅是苦禪先生的助手,還是我們繪畫組的成員,你也可以畫嘛!”我說:“我才29歲,哪兒配在這里畫?”阿老笑道:“你是中央美院中國畫系的畢業生,又有苦禪先生的家學教導,怎么不配在這里畫?大膽畫吧!”就這樣,我也參與到賓館畫的繪制工作當中。當然,我得以有機會觀賞阿老作畫。他畫畫既輕松又認真,“輕松”是因為他有嫻熟的舞蹈速寫功夫,“認真”是因為他對舞蹈姿態要求嚴格。我常見他對著一面大鏡子擺出舞姿,然后再起稿子,還讓畫家同仁們看看這樣對不對。因為他是真誠求教的,所以比他年輕的畫家都自然而然地講出自己的看法,而且都是心里話,阿老也認真聽,并不像有些畫家,他們的“虛心求教”只是空架子,始終聽不到真心話,也就永遠改不了老一套。

應當說,正是阿老同志的一紙調令,使我回到了父母身邊,并且重新拿起畫筆,為周總理安排的光榮任務而工作,同家父一道為國家盡義務,誠乃人生中最感欣慰的一頁。

1980年,(從右至左)著名畫師許麟廬、阿老、李苦禪在一起交談,李燕攝于北京。

1973年,在周總理的指示下,北京榮寶齋恢復了傳統業務,被發配到外地的侯凱經理調回北京,榮寶齋立現興旺,我也被侯凱經理安排到榮寶齋編輯科工作。當時,阿老同志列入征稿畫家名冊之中,他的妹妹老惠英成了我的同事(管理資料室的文物),我和阿老見面的機會就更多了。

我被第二次送往干校后歷盡波折,1976年金秋“重回”北京。此時阿老同志任中央工藝美術學院裝潢系負責人,主持日常工作。阿老對我說:“現在教學工作又恢復正常了,缺少業務能力強的年輕教師,你有中央美院的學歷,人物、動物速寫非常好,應當調到我們院來,專教速寫課和國畫課,快和侯凱同志講講,早點來吧!”經侯凱同志表態支持,我調到中央工藝美院工作。報到之日,阿老握手笑迎:“太好了!太好了!教學上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找我。”

如今想來,在我一生的藝術生涯中,阿老同志的決定可謂是一個“戰略轉折點”。記得家父聽聞喜訊,高興地對我說:“咱家干的是畫家加教書匠,如今你能到中央工藝美院,就算是歸于本位了!”從那時開始,我除了上課之外都不坐班,這樣可以經常陪伴父親,協助他的事業,又可以利用寒暑假的空閑,把失去的寶貴時光抓緊補回來。我非常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教學工作,努力努力再努力,在背靠背評選優秀教師的“民調”中,兩次榮獲“優秀教師獎”,我所任班主任的班級也在畢業前被評為“先進班集體”。我想,只有工作的良好成績,才是對阿老同志知遇之恩的最好報答。

今年是阿老同志一百周年誕辰,謹以一篇回憶文字,表達我這個77歲的學子對這位新四軍老戰士、革命美術教育家、著名畫家的深深感恩和懷念。永遠微笑的阿老同志,時常浮現在我眼前……

李燕

2020年5月17日

作者系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

我的老師——畫家阿老

孫金榮

阿老到學校任教之后,很快成為學生們歡迎和敬重的專業課教師。當時,北京藝術師范學院正在發展壯大時期,又正在籌備改建為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在衛天霖和李瑞年的主持下,先后還調入了吳冠中、劉亞蘭、羅爾純、俞致貞、白雪石、吳靜波等一批很有實力的中青年教師。阿老的調進,無疑為這所新型的學校增添了活力。

1961年,阿老(二排右二)與學生在北京藝術學院校門口合影。

當時,學院經常請校內外著名畫家、理論家為我們作專題講座。如請王朝聞講藝術與生活的關系,羅工柳講油畫創作,衛天霖講油畫色彩的應用,吳冠中講藝術形式的重要性等等。阿老則給我們講怎樣畫速寫,怎樣搞創作,怎樣進行藝術實踐以及生活和創作的關系等。在講速寫時,他一邊講一邊畫,很吸引人。

1963年,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教師合影。二排左起:李瑞年、衛天霖、劉亞蘭、邵晶坤,三排左起:蕭肅、阿老、吳冠中、趙域)與1963屆油畫專業畢業生合影。

……我特別感謝的是,從阿老那里得到了藝術思想上的收獲。經他輔導創作的這件作品(畢業創作《浴》)畫面很單純,去除了繪畫語言以外多余的東西,沒有半點政治說教的影子,畫面中全力表現天真無邪、活潑可愛的孩子的天性。阿老在藝術表現上給了我一個極為寬松的氛圍,使我在挖掘主題和運用色彩等各個方面沒有遇到任何障礙,真是難能可貴的事。阿老,這位在革命隊伍中就歷經多次政治運動,解放后又經歷反右、反修、批判資產階級人性論、批判資產階級文藝思想等運動走過來的革命藝術家,就是這樣按照藝術規律來把握自己的創作和教學原則的,并以這種思想積極指導學生們的藝術實踐。這是怎樣的一顆心啊!很難想象,他的真誠、善良、對美的追求,在那種極左思潮的陣陣風雨中,居然沒有絲毫的退縮!

1965年8月,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第六屆畢業典禮紀念合影,二排左二起:常沙娜、王云鳳、陸振生、吳勞、徐振鵬、陳叔亮、劉鴻達、雷圭元、梅健鷹、程尚仁、梁速征、阿老、袁邁、邱陵、鄭炯灶。

……在新時期,他的創作以中國畫創作為主。題材上,多創作舞蹈人物。他把幾十年寫生和速寫所積累的素材,經過提煉和變化,創作出一個個生動活潑的舞蹈人物形象。筆墨揮灑自如,色彩艷而不俗,作品深受人們的喜愛。

他的中國畫作品以線造型,畫面中的線是根據形象的結構變化的。線條的粗細、濃淡變化可以看到人物不同部位的轉折、前后關系。加上他的線條肯定、簡練、又有動感,所以他筆下的舞蹈人物都像凝固在一個最為生動的瞬間。如他畫的《南亞之舞》系列,舞者的優雅舞姿、面部表情,畫面的線條的組織、色彩的布局,都讓人感受到強烈的美感。

摘自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1962屆畢業生孫金榮:《我的老師——畫家阿老》,《藝術》2007年第1期。


深受人們愛戴的著名畫家——阿老先生

蔡汝震

先生非常重視速寫在造型藝術中的重要作用,他指出速寫是“培養積極觀察生活的重要手段,是創造素材的積累,是不斷提高造型能力的手段,要求眼快、手快、腦快,包括觀察理解對象。” “對速寫應加強,不能不注意,要深刻地觀察生活,多看文藝書籍,多看戲劇,最好自己能表演。” “注意培養形象記憶能力,如:畫舞蹈,雖然動作很多,但還有最優美的動作,有幾種規律,例如腿、手、腰的動態,這樣,作畫時就有了辦法。”講到這里,他還做出生動的動作,輕盈的手勢,把一些舞蹈規律表演出來,我們聽起課來如同身臨其境。

1980年,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副院長阿老出席《衛天霖遺作展覽》開幕式,與原北京藝術學院部分師生合影。

在講授人體素描、群像素描等基本練習課程時,老先生說:“畫人體是最復雜的,畫好人體也為更好地表現現代生活,搞好創作。” “從基本練習的意義上講,畫人體素描能更好地觀察表里關系,更好地研究明、暗,體、面,是提高造型能力的一個手段。”老先生要求我們“松、緊要結合好,抓準確。” “素描與色彩畫要很好地結合。” “所謂完整,是從精神面貌和結構兩方面去努力的。”他還說到:“古代先有創造的繪畫,沒有基本練習。文藝復興后,總結很多畫家的經驗,逐步有了基本練習,形成素描這一繪畫方法,老先生對學生造型能力的要求細致而嚴格。……在油畫人物練習的一次小結中,老先生著重說到:“無論什么時間去畫,最初的敏銳印象都不要丟掉。”

1985年,阿老出席《衛天霖油畫展》開幕式,與劉海粟(左)握手、交談。

1987年,阿老與張安治(左一)觀展

老先生不只一次帶我們搞創作,強調“創作是艱苦的勞動。” “收集素材很重要,不能忘記用我們的畫筆搜集我們需要的形象,亦可有文字記錄。” “我們應從各方面加強鍛煉,技法的磨練是非常重要的。”他特別談到:“藝術家,除了對生活的愛,除了熱烈的情感以外,還要善于思考。作為藝術家,在技法上主要的才能是傳達人物的精神的本質。” “在藝術上沒有投機,但取巧是有的,沒有‘巧’就不成其為藝術,題材技法問題都在‘巧’的范圍之內。”還特別囑咐我們:“還是應該老老實實地勞動,沒有修養,對生活不認識,是巧不出來的。”他不僅以學術上的鮮明觀點影響、教育著我們,還以身先士卒的實際行動帶動我們。

1988年,阿老在美國紐約東方圖書館《阿老民族舞蹈畫展》現場。

摘自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1962屆畢業生蔡汝震:《深受人們愛戴的著名畫家——阿老先生》,《北京藝術學院紀念文集(1956-1964)》,百花文藝出版社,2004年。


懷念阿老先生

孫大志

先生是新四軍老干部,又是全國聞名的畫家,但從來不端官架子,不耍名家派頭,平等待人,和藹可親,到老不變,對我們這些小毛孩也是如此。一次,他拿來一批速寫,就站在瞻霽樓學生宿舍外的走廊上,一幫同學圍著他。他打開畫夾子給大家一張張翻看,都是用軟鉛筆畫的,造型生動逼真,技巧純熟,其中還有一張毛澤東主席頭像速寫,神態畢肖,大家佩服得五體投地。

……阿老先生為人寬厚平和,他的長壽與此不無關系。先生一輩子經歷過多少政治風浪,但沒聽說他整過人,從上到下,師生們都說阿老先生是個好人,經過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這兩個字的分量。

1988年,在美國紐約東方圖書館舉辦《阿老民族舞蹈畫展》,與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副總領事周忠良(左三)等人合影。

摘自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1963屆畢業生孫大志:《懷念阿老先生》


阿老先生和他的畫都走了

楊墉

阿老先生教我們素描。在基礎繪畫的訓練課堂上,他注重觀察人物比例的正確和動態的生動準確。值得稱道的是,老先生的繪畫成就大部分是他無師自通地刻苦磨練而來,而且走上了教書育人的道路。

1990年,阿老指導兒媳雷蕾彩墨人物

阿老先生寬厚近人,他平日發梳整齊,蓄留的小胡子配上筆挺的中山裝。他每天騎著一輛二六型“鳳頭”自行車上班,一進校門,人和車很是搶眼。他用自己教學言行證明了自己的真實。

他在輔助素描基本功訓練的速寫教學中,憑借著自己自學勤奮的親身體驗,并不斷的用自己的雙手比劃著人物不同動態的關節變化,強調入畫時,抓住動態中生動的一刻加以著重地刻劃,才能把人物的動態畫得活靈活現,真實感人。

2004年,阿老參觀在國際藝苑舉辦的四位老學生水彩畫展。

我明白了畫舞蹈人物速寫并不在于會跳舞,但你必須知道舞蹈動態的生成和變化,加以主次取舍的提煉,展示給人們最喜聞樂見的形象。學畫就是用自己的心靈和視覺去發現生活中的美。我收藏剪輯了阿老先生的舞蹈速寫,我收藏了美。那個年代的美術系展覽大廳就是現在北京景點——舊恭王府東院的大殿,那時經常有名家或本院師生的畫作觀摩展出,這里就更有機會見到阿老先生的速寫原作了。

摘自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1963屆畢業生楊墉:《阿老先生和他的畫都走了》


阿老百年誕辰網上紀念活動

總策劃:魯曉波、馬賽

執行組:盧新華、張京生、郭秋惠、鄭林慶、劉祺、陳頌文、楊潔萍、羅雪輝、馮佳琪

在此向提供阿老作品圖片、生活照片,積極支持紀念活動的阿老親屬、李燕、孫金榮、蔡汝震、孫大志、楊墉、吳敏榮以及毛主席紀念堂、劉胡蘭紀念館表示感謝!

文案整理/藝術史論系

郭秋惠 副教授

圖文資料統籌:張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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