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丹
“感恩上蒼賜予我特別的記憶能力,能讓我精準還原那些曾經發(fā)生過的場景,再現(xiàn)那些喧鬧和悲鳴。”
整整一個白天,我沉浸在這本書里。我本以為這本只是屬于一個人的回憶,卻沒想到,它容納了整整一個時代——這個時代幾乎所有的特點,都在蘇丹的身上有所折射。
夜幕降臨,當我合上這本書的時候,心中充滿了疑慮:是時代塑造了人,還是人創(chuàng)造了時代?
我反復思索,然后意識到答案可能不只有一個。
回憶蘇丹的童年和青少年時光,我發(fā)現(xiàn),他在太原生活的18年里,經歷了一次重要的蛻變——從時代的叛逆者(“局外人”)到時代浪潮之上的逆襲者。這個過程中,他沒有去迎合時代,也沒有迎合任何人,他成功逆襲的關鍵在于,他一直在做自己,他一直在傾聽自己內心最真實的聲音。
但這種蛻變,是隱藏在書的細節(jié)之中的。蘇丹并沒有刻意描寫他個人成長的方方面面,而是把自己隱藏在一個特殊時代(“文革”和改革開放的洪流之中)的一座工業(yè)化城市里,他甚至刻意隱瞞了自己最柔軟、最真摯的一部分情感,以及他極力想表達卻又有所顧忌的內心獨白。與其說他是這本書的主角,不如說他只是這座城市和這個時代洪流中的一個小小的參與者。
《鬧城》
蘇丹 著
一個藝術家的年少往事
一座城市和一代人的記憶
01
《鬧城》里的蘇丹,與我認識的蘇丹仿佛不是一個人。
大概是八九年前,我在海淀政協(xié)會議休息的間隙和蘇丹教授短暫地聊了十幾分鐘,他給我留下了兩個極其深刻的印象:第一個印象是外表帶來的直觀感受:利落的寸頭、窄框的眼鏡,以及不茍言笑的神態(tài),讓人覺得他是一個極富個人魅力的知識分子(他并不像教授,因為他的個性太過鮮明,很有當代藝術家的風范);第二個印象是內在的,當我問及他的愛好時,他說他很喜歡讀書。他無論走到哪里都會隨身攜帶幾本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采訪他的時候,他正在讀意大利黑手黨相關的書籍。
很顯然,外表是會騙人的。《鬧城》里的蘇丹,完全打破了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更有種加繆筆下“局外人”的特質:
在家里,他有強大的競爭對手哥哥,“先天不足再加上技能培養(yǎng)欠缺讓我身上沒有任何可以炫耀的東西,過多的管束讓我對社會增加了少許親切感。……在干干凈凈衣著整潔的哥哥面前,我永遠永遠是一個灰頭土臉、邋里邋遢的孩子。”
在學校里,他“糟糕的學習狀態(tài)早已是眾人皆知”。“學校里不止一個老師曾經對我媽媽說過:‘你們家蘇丹,還想考大學?門兒都沒有!’”
在社區(qū)里,他算得上是最調皮搗蛋的孩子之一,他偷過糧票、香油、奶糖,逃過學,打過架,扒過車,甚至匍匐在鐵路基石之上的枕木旁挑戰(zhàn)生命極限……
他的童年和少年時光,無論在家庭、學校,還是在社會中,都顯得格格不入。或許正因為大人們對他的忽視,才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他的童真,使他在沒有任何外力的阻礙下,活出了最真實的自己。
△ 《鬧城》插圖
當時沒有人想到,一個“問題學生”竟然考上了重點高中;在高中三年中,雖然險些因打架斗毆被記大過,但他還是如愿以償考上了大學。在種種不順的尷尬處境中,調皮的“頑童”蘇丹卻出乎意料地眼明心亮,把握住了人生中幾乎每一個重要的機會。
在一個并不美好的時代的一個并不美好的環(huán)境中長大,蘇丹在“龍城”太原生活的這18年里,經歷了太多太多。這部《鬧城》中所記錄的,只是所有往事中最難忘的并且最能彰顯時代和地方城市魅力的片段。我從這些故事中還讀到了更多隱藏于內心,在不經意中傾瀉出來的情緒。其中,讓我最難忘、讀完已淚流滿面的,就是《奶媽》這一篇文章中所流露出的真摯情感。
當我讀完整部作品,看到“后記”的時候才知道,這篇《奶媽》實際上是這部作品寫作過程中的開端,是當他得知有不遇之恩的奶媽剛剛過世的消息后,“一場厚積薄發(fā)的情感爆發(fā)”。
僅這一篇文章,就得以窺見蘇丹內心深處最真摯、最柔弱的情感。在文章的背后,我似乎看到了他在無人的角落崩潰大哭的情景。當我想到此處,忽然間覺得離蘇丹的內心更近了一步,盡管他并不知情。
02
《鬧城》不僅讓我重新認識了蘇丹,也讓我重新認識了歷史。
通過蘇丹的視角和記憶,我們看到了中國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社會圖景。我覺得用兩個字即可形容那個時代里普通百姓的生活,即“荒誕”。
那似乎是個野蠻與文明交織的時代。時隔幾十年,當我們回頭審視那段歷史的時候,會清晰地看到那些荒誕與錯亂深深地影響著中國,并讓至少一代人經受了他們難以承受的苦難。
僅在蘇丹這一個家庭的經歷中,我們就看到了被海峽阻隔的令人心碎的“曠世離別”、萬里尋親,看到了被寄養(yǎng)的孩童內心柔弱的情感,看到了一個與時代和被安排的命運(上山下鄉(xiāng))掙扎、抵抗的勇敢少年,也看到了工業(yè)化背景下普通人的遭遇和處境……
雖然蘇丹沒有把時代背景寫得過于露骨,但這些文字卻讓我們對歷史的很多細節(jié)有所察覺和醒悟。
蘇丹筆下的世界是真實的,他的回憶與書寫更是誠摯的。因為他想用回憶和書寫,去記錄一個最真實的時代。正如他說的那樣:“我們習慣于用時間否認這種‘曾經的苦難’,也擅長用集體記憶覆蓋‘個體記憶’,這是一種比較消極性的文化,不利于清醒地回顧歷史、面對問題。”
在時代的洪流中,唯有最“真”的人能時刻保持清醒。
正因有了這份“清醒”,我才得以看到《鬧城》這樣一部作品——它絕不僅僅是一個人、一座城市的回憶,而是一部文采與思想皆可媲美文學作品的時代回憶錄。
楊瀾、賈樟柯、朱大可誠摯推薦
蘇丹教授的《鬧城》是一本拿起來就要一口氣讀完的書。這不僅因為他把我們對于一個時代的記憶,從視覺、聽覺、嗅覺、觸覺上都激活了,還在于他帶領我們用藝術家的角度重新審視自己的青春,看到真實背后的荒誕、殘酷背后的溫情。書中藝術作品的選擇和對記憶的藝術化處理,都讓人著迷。——楊瀾
太原道上的蘇丹先生,為我們證明了觸鍵寫作的流暢快感,互動交流的寫作延伸。這是一次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寫作試驗,也是一次行為藝術。蘇丹賦予芯片情感,在虛擬世界里重建了故鄉(xiāng)。——賈樟柯
蘇丹的私人記憶,以家庭樹、鄰里和校園為軸心,借助有序的時空羅織豐富的細節(jié),細膩地再現(xiàn)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中國北方人的日常生活圖景。這種高品質的私人記憶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只要這種文本足夠多,就能填補“宏大敘事”所帶來的歷史空白。——朱大可
(圖、文:環(huán)藝系教授蘇丹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