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摘下的蘋果(套色木刻) 彥涵 作
1950年10月19日晚,由彭德懷任司令員的中國人民志愿軍第38、第39、第40、第42軍,和炮兵第1、第2、第8師以及一個高射炮團、兩個工兵團,分別從安東、長甸河口和輯安等地,先后跨過鴨綠江,進入朝鮮北部地區。第13兵團過江后,于10月20日改組為中國人民志愿軍總部。10月25日,志愿軍打響了駐軍朝鮮后的第一仗。在中國國內,抗美援朝已形成主體氛圍,國內各階層和團體同仇敵愾共赴時艱,捐款捐物民心沸騰,文化界雖然因新政伊始,組織工作尚未全面深入地鋪開,但面對這樣宏大壯闊的現實主題,身處全民同心的氛圍,抗美援朝美術創作雖然沒有成熟的主題性創作經驗可資借鑒,甚至沒有針對全國美術家關于抗美援朝美術創作的具體目的與要求,美術家主動與自發的表現行為,熱情與專注的創作態度,生動與多角度的畫面追求,都是彼時難忘的形象記憶,更是今日寶貴的精神資源,尤其是其中的版畫作品 ,因其“執刀向木,即刻能辦”(魯迅)的快捷方便,復數、復制的效果擴展,為當時的主體氛圍留下不可磨滅的時代畫卷。例如四川版畫家林軍的黑白木刻作品《中國人民志愿軍一級戰斗英雄郭恩忠和他的特等功臣連》,他抓住兩個量化的極至,“一級戰斗英雄”和“特等功臣連”,將個人的英雄行為與集體的英勇作風聚集于同一畫面之中,從時間的節點上展現空間的壯烈,構圖突破了常款的邊線,以傾斜頗大的角度表現了陣地的存在,畫面中人物與構圖給觀者造成緊張的視象動態,陣地前沿的志愿軍戰士面對瘋狂的進攻,已拼到最后時刻,近距離的搏斗武器只剩下石頭,畫面中心雙手高擎石塊的主角無疑正是這個戰斗組織的關鍵人物——連長郭恩忠,周圍形象鮮明的三個戰友則與郭恩忠成為畫面氛圍的表現主體,他們為了正義的事業敢于決戰不懼犧牲,黑與白強烈的藝術語言也強化著中國人民的意志與決心。版畫家彥涵本身就曾是人民軍隊中的一員,他的《攻擊天險的中國人民志愿軍》將側重點放在激戰之后,勝利在望的一瞬間,紅旗被英勇的志愿軍戰士插上主峰,山勢險峻的靜態與戰士攀登而上的動態,在畫面中形成一股力的較量,木刻的刀觸強悍倔犟或崩或鑿,力的較量最終升華為視覺的力度與銳度,同樣是黑白語言,表現出當國家前途、民族命運集中于一場具體的攻防之爭時,勝利對于正義一方的歷史必然。中國版畫家在抗美援朝主題創作中嘗試更多元的表現角度,同樣是彥涵的這類主題方向的版畫,他的《剛摘下的蘋果》《中朝友誼血汗凝》則從不同側面記述了抗美援朝這一歷史過程中感人的生活細節,無論是《剛摘下的蘋果》中手捧蘋果的朝鮮姑娘和馬背上的志愿軍戰士,還是《中朝友誼血汗凝》中坡地河灘上忙于農事的人們,都表現出殘酷戰爭背景下人們對情感、對生活的珍視,愛好和平是人類的共同愿望。
寫給敬愛的毛主席(套色木刻) 古元 作
在“抗美援朝”這一宏大主題創作中,許多在中國現代美術史上有著深刻影響的版畫家,都用手中的刻刀將這一時段刻進歷史的冊頁中,如古元創作于1954年的《寫給敬愛的毛主席》和《志愿軍和朝鮮人民在戰斗間隙》,李樺的黑白木刻作品《中朝人民勝利會師》和套色版畫《中國人民志愿軍攻擊坦克的收獲》等,他們雖然無法深入戰地,但這并不影響版畫家創作欲望的表達。人們在觀看這些版畫家在這一特殊時間節點的畫面時,所有的情緒和思考沿著線性時間的發展,形成閱讀的快感,與畫家的表現在有形中相依,和畫家的思想在無形中互動,達到最飽合的視覺享受的同時,進而對這一主題性版畫所承載的歷史觀留下難忘記憶。
中國人民志愿軍一級戰斗英雄郭恩忠和他的特等功臣連(黑白木刻) 林軍
主題性創作通過版畫既展示了思想的深刻性,更展示了形態的豐富性,這恰恰又是評價一個優秀版畫家的雙項標準,因為深刻而具有縱深,因為豐富而具有幅寬。深刻性體現了不同凡俗的藝術個性,豐富性則詮釋了人人參與的藝術共性,它們在主題性的統攝下互為表里,相依互動,為主題的價值與意義大寫著時代性,中國版畫只有在主題性創作中緊緊抓住時代的主流,認同發展的主旋律,堅持與現實、與社會比肩前行,才可能實現版畫自身的價值與意義。例如“抗美援朝”作為歷史事件雖與我們漸行漸遠,但作為主題性表現題材,仍為今天青年一代版畫家思考與創作提供契機,如近年來比較突出的河北青年版畫家袁媛的套色木刻《陣地》,不但引領觀者重溫了“抗美援朝”的歷史現場,更通過對這一主題深化解析,讓人們對現實產生了更豐富的聯想。畫面中一位年輕志愿軍戰士,顯然是在緊張的戰斗間隙,抓緊片刻的時光在俯身奮筆記述著什么,我們可以認為是家書、是日記、是只有文字能承載的重壓下的體悟,我們不會忽略的是戰士從容淡定的神情,觀者陷入更深層的思考,具有怎樣的意志能產生如此的神情呢?抗美援朝這一主題也不再只是停留于歷史事件,而成為我們今天思想的一個重要精神節點。
陣地(木版套色) 袁媛 袁慶祿 作
主題性創作是中國當代美術發展實踐過程中突出的群體藝術現象,也是主流價值觀在藝術創作領域的實踐行為,主題或顯或隱,現象不曾間斷,理念或起或伏,行為從未模糊。“抗美援朝”美術創作是主題性創作的先河。“抗美援朝”美術創作的實踐行為,體現了民族和國家的意志,承載了社會與大眾的期許。舉精神之旗,匯文華之萃,我們期待主題性美術創作再創佳績。
本文發表在《文藝報》2020年10月23日7版)。
(圖、文:繪畫系代大權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