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美院黨委書記、中國工藝美術學會副理事長馬賽教授
現(xiàn)場
我今天的發(fā)言也是一個命題作文，本來選了個其他的題目，因為有沖突，學會希望我談一下“科技工美”。我平時主要從事工業(yè)設計的教學、科研工作，所以以我比較熟悉的工業(yè)設計為基礎，談一下對工藝美術領域的認識以及不成熟的意見和建議。
我是1989年考入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學習工業(yè)設計，當時選擇工業(yè)設計專業(yè)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工業(yè)設計系不考圖案。在我上學期間以及畢業(yè)留校工作后的一段時間內，工業(yè)設計與工藝美術一直水火不容，工藝美術注重裝飾，而工業(yè)設計堅決反對裝飾；工藝美術強調手工，工業(yè)設計則強調標準化、批量化、機械化生產；工藝美術側重小眾情趣，工業(yè)設計則關注大眾的生活方式。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我個人對工藝美術開始時也持一種排斥的態(tài)度，后來隨著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深入了解，逐漸的改變了我的認知。
上世紀90年代，工業(yè)設計得到了政府、企業(yè)以及社會的高度關注，并進入快速的發(fā)展時期，在我的印象中，同時期工藝美術則陷入了相對低迷的一個階段。雖然同為造物，工業(yè)設計強調藝術與科技的融合，這種融合體現(xiàn)在設計、制造以及使用等各個環(huán)節(jié)，工藝美術則在很長的時期內停留于表象的藝術性、觀賞性，就象博物館里陳列的青銅器、瓷器等精美的器物，觀眾多關注于它的裝飾性的造型和表面的紋樣，卻忽視了這些器物在當時特定歷史時期所具有的實用性和科技性。例如2008年北京夏季奧運會開幕式上由清華美院設計的倒計時道具“缶”，其原型為戰(zhàn)國時期曾侯乙墓內出土的缶，和許多的青銅器一樣，今天我們往往把它作為一件精美的工藝品來看待，關注的是它的圖案、造型、工藝等表征特點，而它實際上是古代的“冰箱”，集藝術性、實用性和科技性于一身，就像我們今天生活中的電器產品一樣，既體現(xiàn)出當時卓越的設計水平、高度的審美標準和上層王公貴族奢華的生活方式，也代表了當時最先進的科技發(fā)展水平，反映了中國當時所掌握的全球領先的金屬冶煉技術和精湛的制造水平。
再如中國引以為傲的陶瓷，今天我們多把它做為一種藝術形式看侍，然而在古代它是一項只有中國人掌握的技術，并且因這項技術而形成了長期壟斷的龐大市場。西方人曾千方百計想學習這項技術，可是中國人卻把這項技術變成為一種經驗，所以很長時間內西方并沒有掌握這項技術，后來他們通過科學的實驗逐步把瓷土、釉料及燒制技術轉化為可量化的、指標性的數(shù)據并實現(xiàn)了后來者居上，當前國際上高端的日用瓷品牌大部分被西方國家和日本占據，幾乎沒有中國的品牌，這是一種莫大的遺憾。
從上面兩個例子我們不難看出，一種富有藝術生命力的工藝美術形式背后其實是人們對一種新的材料進行不斷研究、探索和實踐、應用的過程，都帶有很強的技術性，但最終我們都將其停留在了文化層面和藝術層面，過多的強調手工技藝和藝術形式，排斥科學和工業(yè)化生產，思想上以及技術上的保守使其失去了進一步發(fā)展的動力，也封閉了發(fā)展的空間。在生產過程中，工藝美術往往是師傅帶徒弟的傳承模式，憑經驗、火候制作產品，產品具有不一樣的獨特性，但是卻缺少科學的研究與管理，如果能夠加強科技的應用，采用可量化的指標進行生產和管理，可以更好的控制產品質量和效果，甚至可以產生出全新的制作工藝。我曾去過德化，看到當?shù)氐乃囆g家可以將白瓷板做得像紙一樣薄，透光性很好，但是這種材料上的技術性突破并沒有改變他們固有的思維方式，依然把它作為瓷板畫的載體，外面鑲上鏡框，這種材料輕薄、透光的效果并沒有得到真正的展現(xiàn)，我想如果將這種材料應用到特定的燈具上，既可保留其藝術載體的屬性，也可充分展現(xiàn)其輕薄、透光的材料特性，比瓷板畫會有更大的市場空間。所以我們應該提倡藝術和科技一體化，讓工藝美術品更加有生命力。
《考工記》中曾講“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材料與工藝密不可分。工業(yè)設計有CMF（色彩、材質、工藝）這樣一個研究領域，非常注重材料、工藝方面的研發(fā)與應用。材料和工藝的創(chuàng)新是設計創(chuàng)新的前提和基礎，任何新的材料、新的工藝都會為設計師帶來無窮的想象，成為產品創(chuàng)新、企業(yè)創(chuàng)新的重要跳板，實現(xiàn)產品質的飛躍。在蘋果的智能手機之前是諾基亞的天下，諾基亞采用的是傳統(tǒng)的注塑工藝，而蘋果手機采用的是鋁材和CNC加工工藝，在材料、工藝上都發(fā)生了本質性的變化，全面提升了產品的品質和使用體驗，顛覆了人們對手機的認知，將人類帶入了移動互聯(lián)的新時代。工藝美術領域往往自我禁錮于某種材料或者某些制作工藝，如果工藝美術作品能夠在材料的選擇以及表面處理、釉料等工藝上有新的突破，可能會帶來全新的效果，形成更廣闊的創(chuàng)作空間和市場。清華美院林樂成教授的纖維藝術，跳脫出傳統(tǒng)的編織材料和編織方式，任何可以用來進行編織的材料都可能成為他創(chuàng)作的素材，正是不拘于傳統(tǒng)的材料和工藝，兼容并蓄，勇于創(chuàng)新，使他的作品永遠給人耳目一新之感，使普通的材料具有高度的藝術價值和市場價值，也使傳統(tǒng)的纖維藝術專業(yè)的教學充滿生機和活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工業(yè)設計領域，早期的工業(yè)設計師也是采用和工藝美術師一樣的手繪方式進行設計，現(xiàn)在則廣泛使用計算機設計，設計效率和表現(xiàn)力方面都有了極大的提升，而且可以與后期生產無縫對接，計算機的廣泛應用對設計、生產、銷售等產生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工藝美術領域一直在強調手工藝、強調形式感以及符號性，在不同的時代語境下，很多事物都在變化，比如說工具可能不同了，但是表達的內涵還是一樣的，我個人比較喜歡馮驥才的小說《神鞭》，結尾處主人公提到“鞭沒了，神還在”，主人公做為鞭子的辮子剪了，換成了手上的雙槍，卻依然使得出神入化，指哪打哪。所以建議工藝美術設計人員從設計工具的角度、生產工藝的角度進行科學的提升和改造，在保留工藝美術核心價值的同時，在工具、材料和思想上作進一步的解放。
當前我們身處于信息時代，信息技術是當代最大的技術變革，對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的發(fā)展產生全面和深遠的的影響，極大的改變了我們的工作、學習、生活的方式，信息技術也必然會影響到工藝美術領域，我們應該充分掌握和利用好信息技術，更好地推動工藝美術的傳承、學習、保護和發(fā)揚光大。如今人們對一種工藝美術的了解和認知的途徑變得更加多元和便捷，借助智能手機等終端設備即可隨時跨越時空去觀賞不同文明的瑰寶，可以深入了解一件工藝品內在的結構、制作的工藝及其背后的文化內涵、歷史沿革等等，信息技術的發(fā)展促進文明的交流互鑒。中國歷史悠久，民族眾多，積累了豐富的文化符號、技藝品種， 建議學會可以建立全國性的開放式的工藝美術數(shù)據庫，利用各專業(yè)分委員會以及遍布全國的會員，采取開源的方式收集、匯總和研究、推廣各類工藝美術信息，實現(xiàn)文化互通，數(shù)據共享，這項工作將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將對整個工藝美術領域產生深遠的影響，有力地推動全國工藝美術的學術研究以及工藝美術產業(yè)的發(fā)展。
謝謝大家。
提供：清華美院黨委書記馬賽
轉自：中國工藝美術學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