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回溯到40年前。1979年的9月26日，首都國際機場候機樓壁畫及其他美術、設計作品舉行落成典禮，向新中國成立30周年獻禮。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首次大規模的壁畫創作，50余件作品包括重彩壁畫、丙烯壁畫、陶瓷壁畫、陶板刻繪壁畫、油畫、漆畫、貝雕畫、玻璃裝飾畫等。這些經典之作后被廣為流傳，載入中國現代美術史冊。
時光荏苒，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之際，由清華大學美術學院主辦的“首都國際機場壁畫文獻展”作為“國家·民生——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創作成就展”的專題展覽，日前在清華大學美術學院A區多功能廳展出。展覽將人們帶回到那段激情飛揚的歷史，那段中國藝術史上不可復制的光榮而充滿夢想的時刻。
老院長常沙娜（左三）觀看展覽
“這些參展資料大部分來自于創作者家屬。策展團隊走訪了許多老藝術家，他們當中有的人已經去世了，我們便聯系到其家屬，通過對家屬的訪談，將準備做此次展覽的意愿與他們溝通，得到大家的大力支持。40年來，首都國際機場候機樓壁畫及其他美術、設計作品沒有舉辦過相關的展覽活動，所以大家都很高興也很支持這次展覽。”據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繪畫系崔彥偉教授介紹，今年5月，學院成立了“文獻展”籌備小組。在籌備過程中，團隊采訪了近30位當年參與壁畫創作的前輩藝術家和參與者，他們講述當年親歷壁畫創作過程的細節，提供壁畫創作的手稿、照片及實物資料等。此次展覽力爭以充實的文獻、創作手稿和影像資料等，重現當年首都機場壁畫創作的盛況及風采，以此梳理、研究首都國際機場壁畫創作的歷史意義和藝術價值，探討機場壁畫創作對當今藝術及藝術教育的啟示。
此次展覽共分為四個部分：一、壁畫創作蘊釀伊始至壁畫創作的全過程；二、全部壁畫創作的復制品，以及創作草圖原件及相關資料；三、中央領導、各部委領導、文化藝術界人士、首都各界群眾和國際友人觀賞壁畫現場的盛況圖錄；四、當時中央領導、各部委領導、文化藝術界人士、國際友人以及報刊、雜志對于壁畫現場的評述和報導。
1979年春，在美院特藝系辦公室討論首都機場壁畫設計方案。前排左起：張國藩、張仃、肖惠祥、袁運甫、何鎮強，后排左起：張一芳。
1979年夏，張仃在首都機場壁畫《哪吒鬧海》繪制現場。
首都國際機場壁畫及其他美術、設計創作，由時任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院長的張仃主持并擔任總設計，以學院師生為主、集合全國17個省市的52位美術工作者，在270余個日夜里通力合作完成；同時凝聚了江西景德鎮、邯鄲磁州窯、揚州漆器廠、昌平玻璃廠等地區或單位工藝技術人員的心血。1979年，學院工業美術系負責人奚小彭帶領1978級研究生賈延良、張綺曼、黃林等人承擔室內裝飾總體設計和家具、燈具、屏風、地毯設計以及領導人專機——波音747飛機外觀涂裝與內飾設計。張仃、祝大年、袁運甫、袁運生、肖惠祥、李化吉、權正環、張國藩、張仲康、李鴻印、何山等參與壁畫的創作設計工作。吳冠中、阿老、常沙娜、朱曜奎、喬十光、朱軍山、何鎮強、王學東、李寶瑞等創作、設計多幅其他美術、工藝作品。研究生杜大愷、劉永明、任世民和特藝系1977級本科生參加繪制設計工作。
《哪吒鬧海》 重彩壁畫 張仃
《哪吒鬧海》局部
在百花齊放的文藝方針指導下，機場壁畫及其他美術作品創作既發揮個人的藝術特長，又關注藝術作品與建筑環境的關系，采用不同工藝材料與藝術語言，表現自然生態、傳說故事、民間民俗、藝術與科學等多種題材。既有傳統藝術韻味，又有現代藝術風格，這些作品以多樣化的題材，裝飾性的色彩，各具特色的構圖，創作完成傳統重彩壁畫、景德鎮瓷磚拼鑲壁畫、磁州窯陶板拼鑲壁畫、丙烯壁畫以及其他美術作品等，共計58幅。其中，主要作品有張仃的《哪吒鬧海》（重彩），祝大年的《森林之歌》（瓷磚彩繪） ，袁運甫的《巴山蜀水》（丙烯），袁運生的 《潑水節——生命的贊歌》（丙烯）、肖惠祥的《科學的春天》（陶板刻繪）、李化吉、權正環的《白蛇傳》（丙烯），張國藩的《民間舞蹈》（陶板刻繪），李鴻印、何山的《黃河之水天上來》（丙烯），張仲康的《黛色參天》（重彩）等9幅壁畫 ；祝大年的《玉蘭花開》（重彩），吳冠中的《北國風光》（油畫），范曾的《屈子行吟》（水墨畫），阿老的《舞蹈》（水墨畫），劉力上、俞致貞的《花鳥》（工筆）， 李寶瑞的 《白孔雀》等繪畫作品；常沙娜的《四季花開》、王學東的《北國風光》、何鎮強的《祖國各地》等玻璃畫；喬十光的《梅》《蘇州水鄉》《萬泉河》《南海落霞》，李鴻印的《黃河》，朱曜奎、張虹、趙志綱的《長城》等磨漆畫；朱軍山、李興邦、王曉強的《傣家風光》等貝雕畫，侯德昌、蔣正鴻、黃國強、崔毅等人的書畫作品。
《科學的春天》 陶板刻繪壁畫
肖惠祥
《科學的春天》 局部
《白蛇傳》丙烯壁畫 李化吉 權正環
在當年的落成典禮后，這些壁畫和美術作品引起領導人與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黨和國家領導人鄧小平、李先念等，以及中宣部、中國文聯、輕工業部、文化部等相關部委的負責人先后到機場參觀視察，對壁畫創作給予高度肯定和贊揚。首都文藝、理論、建筑、新聞出版界、外貿界的領導和知名人士以及外國友人，相繼前往參觀，給予壁畫群作品極高的評價。
1979年11月1日，中國文聯主席周揚在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會報告《繼往開來，繁榮社會主義新時期的文藝》中指出：“新近完成的首都國際機場的大壁畫及其他有關美術作品，博得了各界人士和中外文藝家的高度評價，為我國建筑壁畫開創了新途徑。這些壁畫的作者大都是有才華的青年壁畫家，他們解放思想，勇于創新，融合我國民族傳統壁畫的技法和現代技巧，表現了新的時代精神。這些壁畫是他們和陶瓷工藝美術家、建筑師們密切合作的產物。他們的具有鮮明個性特點的藝術成果及創作經驗，值得總結和推廣。”
《森林之歌》 瓷磚彩繪壁畫 祝大年
《森林之歌》 局部
展廳中，祝大年于1979年創作的《森林之歌》重彩畫稿，取材于廣東的知名風景“小鳥天堂”和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參天的榕樹枝繁葉茂，人們與各種鳥類在榕樹構筑的空間里和諧相處，仿佛奏出一曲平和的生命之歌。畫面造型別具裝飾韻味，通過強化樹木枝干密集而有節奏的結構，有秩序地貫注了作者精致、嚴謹、工整的審美情趣。
《森林之歌》 鋼筆稿 局部
作品前，祝大年之子、清華大學美術學院藝術史論系教授祝重壽表示，這次展覽較為全面地展示了首都國際機場候機樓壁畫的創作成就，喚起了人們心中久違的審美情感。機場壁畫創作是改革開放初期思想解放運動在藝術上的集中體現，是中國現代美術史上的大事件，當時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文代會的代表們都來到機場參觀。“今天看來，這些作品依然經典。日本畫家平山郁夫在看過壁畫后都曾感慨日本沒有這樣精彩的壁畫。”祝重壽回憶道：“我當時還很年輕，算是個小幫工。我的父親和當時的老一輩藝術家張仃、吳冠中等人，以及當時的年輕教師袁運甫、袁運生兄弟、喬十光、張國藩、肖惠祥等人，大家在一起熱火朝天、忘我地努力工作著，吃、住都在機場。”
《巴山蜀水》 丙烯壁畫 袁運甫
在首都國際機場候機樓二樓的壁畫《巴山蜀水》源于袁運甫1973年受邀為北京飯店創作的巨幅壁畫《長江萬里圖》。雖然后來因“文革”的影響《長江萬里圖》被迫擱置，但在線描稿中，采風素材最精彩的四川部分成為《巴山蜀水》的創作來源。畫面中，雨后氤氳的雅致色調，具有中國傳統山水畫的意蘊。山的造型有著強烈的裝飾效果，整體山水氣勢磅礴，畫面細節深入細致，具有“致廣大而盡精微”的特色。
《巴山蜀水》 局部
袁運甫之子、中國國家畫院壁畫研究所秘書長袁加談到，“他選擇了長江三峽最險峻的一段，江水沖過重重阻力，也寓意著民族面對重重困境百折不撓的精神，傳遞出了作為藝術家的情感表達以及對于社會的責任與情懷。”談到自己的所見，袁加表示：“當時我年齡還小，但有時候周末會過去幫忙。能感覺到他們當時的創作方式很自由，藝術氛圍很好。很多學生參與了創作，而且大家都特別認真，情緒高漲飽滿。直到今天我們再去看這些作品，包括作品中的那些細節，仍不愧為那個時代藝術創作高峰的集中體現。”
袁加強調，整個機場壁畫創作體裁多樣，形式各異，創作團隊顯示出了他們看待文藝、看待繪畫發展的整體思路。今天能夠舉辦這個展覽十分難得。“近四十年來，我們對首都機場壁畫的認識還不夠充分。它不是一般性的藝術活動，而是成為思想解放運動和改革開放后藝術創作重要的思想轉折點，它用藝術的方式起到了改造社會的作用。在今天新中國成立70周年的時刻回望，在歷史的長河中，當時以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為代表的藝術家們，通過藝術的規律，藝術的表達，實現了建設祖國、改造社會的理想。他們在當時對于社會生活的自由表達，對藝術傳統的認識以及對于繪畫現代性的認識，都開創了先河，直到今天仍具有重要的意義。”
1979年夏 ，《潑水節---生命的贊歌》作者袁運生（中）與費正（后）、連維云（前）在繪制壁畫。
《潑水節——生命的贊歌》 丙烯壁畫
袁運生
《潑水節——生命的贊歌》 局部
《北國風光》 油畫 吳冠中
1979年夏，《北國風光》作者吳冠中（左一）在與大家討論油畫小稿。
《白孔雀》 重彩壁畫 李寶瑞
首都機場壁畫創作成為當時中國重要的文化現象，圍繞它引發了許多關于“美”“人性 ”“現代化”“思想解放”等文藝思想的爭論與探索。它成為推動當代中國藝術復興的先聲，并開創了中國現代壁畫的新紀元。
見證并參與了機場壁畫創作的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杜大愷回憶，40年前，自己作為剛剛考入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學生，參與到了機場的壁畫創作。他先是陪同祝大年為《森林之歌》收集素材，遂后協助袁運甫放大繪制《巴山蜀水》，前后工作了逾10個月。這10個月改變了自己對人生以及藝術的認識，形成心底里不能泯滅的烙印。
《黛色參天》 重彩壁畫 張仲康
《黃河之水天上來》 丙烯壁畫
李鴻印 何山
《民間舞蹈》 陶板刻繪壁畫 張國藩
《民間舞蹈》色彩稿
許多當時的主創者都已仙逝，許多先生依然健在。讓歷史記住他們，他們的藝術對共和國春天的昭示和呼喚將成為永恒的記憶。
正如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院長魯曉波在展覽前言中所說：“首都國際機場壁畫創作凝聚著學院師生的智慧與創造，這些璀璨的藝術成果鑄就了學院輝煌的歷史，體現出學院辦學方向和學術思想。前輩藝術大家以“裝飾藝術”為學術旗幟開拓出一條獨特的藝術道路，他們一面扎根于民族民間藝術的土壤中，擷精取要；另一面，吸收借鑒世界優秀藝術，博采眾長，努力創造富有時代精神的藝術作品。他們自覺肩負國家建設的使命，擔當民族文化發展的責任，在古與今、中與西、傳統與現代之間，融匯創新。”40年過去了，如何評價那一次規模空前的創作活動，仍然值得我們深思。
資料來源：《光明日報》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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