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同名的人一樣,海南瓊海人馮建國出生在國慶節(jié)前后。
1963年,這個叫“建國”的孩子滿周歲的農歷生日恰好在10月1日。父母覺得,這就是緣分。如果在那時告訴這對夫妻,這個出生在中國最南邊省份小鎮(zhèn)的孩子,將會順著時代潮流一路北上,走出國門,然后憑著一腔熱愛,走遍祖國戈壁高原,名山大川,胡同小巷,走上最高學術殿堂講臺……聽起來大概就像天方夜譚。
但這確實發(fā)生了。
1980年,18歲的馮建國考入廣東省廣播電視學校,畢業(yè)后分配到廣東省電視臺工作,也因此見證了改革開放最前沿的發(fā)展。懷揣對攝影的夢想,1988年,他毅然放下穩(wěn)定的工作,前往日本求學。此后十一年,半工半讀鉆研攝影藝術。
1999年,馮建國回國,在北京從事攝影教學,成為第一個將國外學院派“大畫幅攝影”教程帶回國內,把高品質黑白攝影相關理論與實踐經(jīng)驗傳播給中國攝影界的人。
馮建國
這位中國大畫幅攝影實踐與教育的開拓者,在高校講臺上一站就是20年。今天的他,是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依然在傳道授業(yè)。
為攝影放棄穩(wěn)定工作異國求學
1980年,18歲的馮建國拿著錄取通知書,背著行囊乘船跨過大海,來到陌生的大城市廣州。從廣東省廣播電視學校新聞采編專業(yè)畢業(yè)后,他被分配到廣東電視臺社教部,在節(jié)目制作崗位上工作了六年。那時候,一個月的工資是幾十元,愛好攝影的他為了買一臺尼康入門級相機,攢了整整兩年的工資。
馮建國回憶,能在廣東有份穩(wěn)定體面的工作,他被不少人羨慕。但他跟當年無數(shù)青年一樣,從逐漸打開的國門看到另一種可能。
1988年,懷揣攝影夢想的他獨自求學東京,學習日語,自己摸索著租房、找工作,一切從零開始。他先是讀了兩年日語學校、兩年攝影??茖W校廣告專業(yè),接著是四年攝影本科,以及兩年碩士研究生, 一口氣苦讀十年。
身在異國,馮建國卻一直掛念著祖國的名山大川、人文歷史。他將絲綢之路定為研究生畢業(yè)創(chuàng)作的主題。
1996年暑假,他扛著從學校借來的幾十斤重的大畫幅相機設備,去了向往多年的新疆,租一輛越野車,從北疆的喀納斯、魔鬼城,到吐魯番盆地的高昌故城、交河故城,再到南疆的巴音布魯克草原、庫車的大巴扎,一直沿著西域絲綢之路開到帕米爾高原,尋訪塔什庫爾干的石頭城遺址。
耗時一個月,走了上萬公里,拍攝古絲綢之路上的古城遺跡、戈壁沙漠、湖泊與雷云,還有民族風情的大巴扎、葡萄架下的茶館、高原牧場等人與自然間既有強烈對比、又有和諧交融的西部景象。
1999年,馮建國在東京入職半年多的單位在日本泡沫經(jīng)濟中破產。他決定回國,繼續(xù)將鏡頭對準祖國的河山和百姓。
將“大畫幅攝影”教育引入國內高校
從西域絲綢之路到青藏高原,從北京的胡同到黃山的自然與人文景觀,馮建國用鏡頭記錄祖國山河。作為一名在高校講臺上深耕20年的教師,馮建國也見證了中國攝影的巨大變化。他說,新世紀以來,攝影在中國有了長足發(fā)展,從“奢侈品”走向百姓日常生活,在實用攝影之外,影像的藝術市場也在逐漸成長。
1999年馮建國在西藏阿里拍攝
馮建國回憶,上世紀90年代末,國內買得起專業(yè)級相機的人不多,攝影發(fā)燒友也很少。那時提起攝影,大家想到的除了照相館,可能就是新聞報道圖片。攝影作為一門藝術,攝影作品以及攝影專業(yè)畫廊的概念對國人來說還十分陌生。
世紀之交,馮建國成為北京電影學院的教師時,偌大的北京,還找不到大畫幅攝影以及高品質黑白攝影的膠片和相關的沖洗、制作設備和材料。
2005年拍攝的青海佛學院的小學員
從拍攝、沖洗、制作、裝裱、展覽、銷售、長久保持處理,再到收藏,高品質黑白攝影作品擁有一整套獨立而完整的制作工藝流程以及畫廊商業(yè)運作體系。馮建國通過一次次講座、一屆屆授課,和朋友創(chuàng)辦專業(yè)畫廊、策劃攝影大師原作展覽等,將大畫幅攝影及高品質黑白攝影的制作流程和理念,介紹給中國攝影界。
馮建國說,與大部分人理解的實用攝影不同,大畫幅攝影是專業(yè)性、技術性要求比較高的攝影創(chuàng)作技法之一,它以其寬闊的視域、精致的描寫、細膩的影調層次,往往能呈現(xiàn)出超越于我們肉眼所見的“另一個世界”。
2007年7月在西藏阿里古格王朝遺址拍攝
大畫幅攝影的創(chuàng)作過程也充滿儀式感。攝影家將幾十斤重的設備扛到現(xiàn)場,架起相機、構思畫面、調整鏡頭焦距、對焦、裝上濾鏡、選擇膠片、計算曝光、最終按下快門,讓瞬間凝固在底片上。然后進行完整精細的暗房沖洗處理和放大制作、后期裝裱。
在這期間,顯影、定影、放大制作,曝光遮擋環(huán)節(jié)中每一分一秒的把控差距,都會對最終影像效果有直接影響。如何選用合適的沖洗方式和材料也非常重要,這種嶄新的能夠充分體現(xiàn)攝影的本體語言、材料美學的攝影創(chuàng)作方式,為那時的中國攝影界帶來的不僅僅是新的技術手段,也是一種新的創(chuàng)作理念。
馮建國說,人們收入逐漸提高后,對生活的追求,對攝影藝術的認知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照相機已經(jīng)走進千家萬戶,盡管大畫幅攝影還是小眾藝術,但這種在20年前因為造價昂貴,在如今因為慢節(jié)奏而略顯“奢侈”的事物,能夠在一部分人群中被了解、被討論、被欣賞,他感慨萬千。
為時代留下影像記錄
作為攝影家,馮建國一直關注人與自然、歷史與文化的關系。他說,希望用攝影為自己身處的時代留下一份影像遺產。
2009年9月,川藏公路邊拍攝朝圣者肖像
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在國外求學的馮建國,就開始用鏡頭記錄下西域絲綢之路風貌。1999年,馮建國參加一個攝影團隊,從昆明出發(fā),前往西藏。他和其他旅客乘坐改裝中巴,在崎嶇不平的土路上前行,有時路斷了要下車搬石頭填路,有時要從河道里淌過,一天往往走不了多少公里。
此后十余年,幾乎每年寒暑假,他都背著幾十斤的大畫幅攝影設備行走在高原。在與生活在高原的人們接觸中,馮建國愈加感受到他們堅韌頑強的生命力?!八麄冑|樸、善良,有一股對大自然懷有的深深敬畏、對生命輪回虔誠信仰的精神力量?!瘪T建國說。
2007至2010年,他探訪各個地區(qū)村落,拍攝了數(shù)百張人物肖像——牧民、農戶、朝圣者、喇嘛、小僧侶?!拔抑孕牡仄诖@些青藏高原百姓的肖像,能夠成為一個時代、一個民族的影像遺產?!?/p>
2012年3月,廣東美術館舉辦展覽
從2005至2008年,馮建國還帶著大畫幅相機在北京胡同里日夜穿行,用四年記錄京城富有歷史沉淀的“最后的胡同”。如今,他計劃再用十年,拍攝黃山這一蘊含中國文化精神的自然和文化景觀,用自己的視角和理解、希望找到一種不一樣的詮釋和表達。
18歲離開故鄉(xiāng)海南到廣州,又到東京,再到北京,馮建國感嘆,人生幾次歸零,所幸初心不改。在國外求學十一年,他對“祖國”的理解愈加真切深刻。回國后能為教育事業(yè)做出一份力所能及的貢獻,能在國內外美術館、畫廊展覽中,與世界分享自己的中國影像,也算是“不負使命”。
2017年8月,奧地利藝術論壇美術館
舉辦展覽
作為大學教授的馮建國,近年來看到中國大學在國際上取得越來越高的聲譽,中國教育面向全世界引進人才,朝著世界一流目標努力,感到十分欣喜?!拔疑险n的時候也常常跟學生講,你們要好好珍惜這個時代?!?/p>
回首前半生,馮建國慶幸,他曾奮力抓住了涌現(xiàn)的機遇,緊握手中的相機,用影像書寫這個時代的詩篇。
(轉摘自:人民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