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人:藝術創(chuàng)作是極其個體的行為,要綜合個人特定生存環(huán)境、教育背景等因素,那么評判畫面的好壞又有什么統(tǒng)一的標準呢?
李睦:藝術有標準,但不會統(tǒng)一,也不能統(tǒng)一。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標準評判繪畫,觀點接近就算是有共識。
采訪人:那么藝術教育的存在又能做什么?教師不應是將個人喜好給予學生,那我們又能給予學生什么呢?
李睦:教育和教師的責任不是教授個人的喜好給學生,而是發(fā)現(xiàn)、培養(yǎng)學生的個人喜好。
采訪人:如果單純是教給學生構圖規(guī)律、繪畫意識與審美啟蒙,還是解決不了本質的問題吧?那么教師的包容性和藝術修養(yǎng)又靠哪些訓練去提高呢?
李睦:構圖規(guī)律、繪畫意識與審美啟蒙等都是藝術的本質問題,教師的包容和修養(yǎng)也都是在思考和研究這些問題的過程中逐漸提高的,所以做教師不容易。
采訪人:怎么定義成熟優(yōu)秀的藝術家,作品的思想性和深度?還是?
李睦:成熟和思想性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優(yōu)秀也不一定意味著深度。對于藝術家來說,成熟和優(yōu)秀往往未必就是好事,思想性和深度許多情況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采訪人:什么叫創(chuàng)意?那些非正常的,打破視覺經驗的畫作才是創(chuàng)意?貫穿藝術學習最本質的是什么?
李睦:創(chuàng)意的實質是與眾不同,奇思妙想只是改變后留下的印記,與眾不同也包括從未改變。藝術學習的本質就是思維培養(yǎng)。
采訪人:有很多藝術機構的課程安排向大師學習,我覺得初學繪畫的孩子不必要向外學習,我觀察到給小孩子看畢加索《哭泣的女人》時,他們并不喜歡,孩子們說很丑。我的問題是:到底向大師學什么?
李睦:藝術教育不是拉郎配,教師也不是媒人。大師作品的作用旨在讓孩子知道自己喜歡什么,讓教師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采訪人:理想化的藝術教育與體制內的應試選拔可以協(xié)調嗎?
李睦:完全可以,但協(xié)調者只能是教師們自己。
采訪人:您在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時更注重精神訴求的傳遞,還是情感訴求的表達?
李睦:時而是精神,時而是情感,但這由不得我自己。
采訪人:人工智能機器人“小冰”的作品中缺少材料肌理的形式美感,缺少失敗的、將錯就錯的東西,也缺少偶然性,這對于批量生產的作品和審美普及性裝飾畫會有一定的沖擊,但對于真正從情感出發(fā)的藝術家來說沖擊不大。聯(lián)系央美展出的達芬奇的印刷品,還是不能替代原作的力量和美感,但相似的問題又出現(xiàn)在央美碩博的畢業(yè)展上。怎么去評判一幅畫,技術手段是一個方面,但真正情感上的共識好像很難達到,這里面是不是有個人生活經驗問題?
李睦:個人生活經驗確實與審美判斷有密切的關系,但也主要是與所屬時代的審美判斷有密切的關系。因為不同時代的人有著不同的生活經驗,有著對藝術的不同理解。我們可以和過去的審美有情感上的共鳴,但也無法回避我們與所屬時代的審美關聯(lián),審美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要重新思考那些已經被打亂了的以往秩序。
采訪人:如果這樣去看,畫就是沒有統(tǒng)一評判和喜好。如果藝術相對于個體來說是生存經驗的體現(xiàn),那么美術史中的所謂“杰作”就是不成立的。那么評判畫面的好壞又有什么統(tǒng)一的標準呢?
李睦:所有的優(yōu)秀藝術作品都是對生存經驗所作出的敏銳反應,這需要經由優(yōu)秀的人才能得以實現(xiàn)。藝術中表達的許多共性精神,其實是以藝術家個性的面貌出現(xiàn)的,這是完美的辯證統(tǒng)一。
采訪人:我們現(xiàn)在所謂好壞畫的標準是不是也是不成立的,那藝術教育的存在又能做什么?
李睦:繪畫中好與壞的標準原本就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藝術教育的意義恰恰是質疑標準,重建標準,而不是執(zhí)行標準、維護標準。
李睦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繪畫系教師
圖、文:繪畫系教授 李睦提供
鳴謝:藝術的啟示公眾號